头来搜。但我家郎主乃名医,给王妃瞧过病,吴王也得礼敬三分。”
“哪个王妃?”
“侧妃景氏。”
张翠娥背对婢子,眉心微蹙。
侧妃景氏便是刚诞下小王子的那个景夫人。小王子被送往大慈恩寺出家之后,她亦自感罪孽,心灰意懒,在宫中清心寡欲,带发修行,为吴王祈福。
“女郎恕我多嘴。我进来时,见范先生闭门谢,是不是和景夫人失宠有关系?”
婢子满腹愁绪地一叹,没有多言。
张翠娥服完药,在药堂的竹榻上睡去又醒来,只见红日已经落山,夜色初临。范宝月不愧当世名医,一剂汤药下去,她已经觉得神气清爽许多,身上也有了气力。
范宝月引着李柔风从内堂走出来,道:“世侄真不打算在老夫这处住下来吗?虽说眼下清贫了些,但也算干净宽裕。”
李柔风拱手婉拒道:“内子不习惯住在他人家,我们便不给世叔添麻烦了。”
范宝月已经挽留过他多次,知他心意已决,便命徒弟包好了药材,牵来大黑马送他们从后门离开。张翠娥目光闪闪地望着他们二人,一言不发。她和李柔风都是牵了命案的人,李柔风不愿留待此处,必是不想牵连范宝月。
一路上,两人默然无言。向西走出几个街口,李柔风忽然道:“娘娘,我们可否去一趟西市?”
张翠娥问:“作甚?”
李柔风道:“既是要买晚上吃的东西,不如在西市买。”
西市是秦淮河边最繁盛的一条街道,颇多店铺、酒家。石头城要说吃,那必属西市。回去栈的途中,他们也确实可以走经过西市的一条路。
张翠娥默许了李柔风的提议。
如今西市虽然远不如澂王治下繁华,然而日暮酒阑,履舄交错,此时是最为热闹的。两人在西市街口下了马,举目只见灯火不绝,菱藕连街叫卖,喧声聒耳。
李柔风四下张望,他现在已经能看见魂魄。这些魂魄,多少能指引他找到某种方向。
张翠娥知道他来西市必是又有私心,但没戳破。
她牵着大黑马走在他身后,见他已经能够很伶俐地通过脚步声和对话声避开身边的人。他慢慢向前走,并不依赖于她。
张翠娥忽然有了一个恶毒的想法。
既然他不想需要她,既然他心中没有她的任何位置,那么,抛下他。
抛下他。
张翠娥牵着大黑马,忽然避开人流,隐入了旁边的巷子口。
李柔风骤然停了下来。
阴间人离开阳魃的感觉是怎样的?
张翠娥不止听一个阴间人描述过。
是身边的那团火突然灭了,整个人忽然如坠冰窟,四肢百骸彻头彻尾透心透骨地寒冷,皮肤上像有千万根冰针在扎。
那是腐烂的前兆。
她看到李柔风猝然打了个寒战,止步回头,茫然四顾。
很快,他开始慌了。他不再站着不动,人焦虑时便开始踱步,双足相错,无序而行。他的两重世界乱了,目之所见为阴间世,耳之所闻为人间世,当他心绪凌乱之时,这两重世界便乱了。
他开始撞上西市上络绎不绝往来的行人,引来行人的恶语相向,他不敢再动,喊道:“娘娘!娘娘!”一声比一声焦灼。
他一定觉得,目之所见的那个世界里,她这一团火是很好找的吧?一片漆黑、阴鬼游荡的世界里,她这一团火,只要在他目之所及的视野里,便没有找不到的道理。
但张翠娥知道他看不到她,她坐在一棵一人环抱粗的老槐树上。这种数百年的半鬼之树,都是成了精的,阴气之重,足以盖住她这个二十年的阳魃。
街边小贩的叫卖声合辙押韵,声声入耳,李柔风的声音很快便被喧闹声盖过去。他喊得嗓子干了,咳嗽了两声,以手掩口时,不知是不是闻到了自己指尖已经开始散发的尸腐之气,干呕了两下。街头的泼皮无赖横行过来,将他搡到一边,他跌在地上,张翠娥看见他低垂着头,漆黑的发梢蓦地似被霜雪杀过一般,白了大半!
张翠娥心道不妙!李柔风这是要尸变!他这一尸变,只怕这街道上要血流成河。大隐隐于市,谁知这西市上有没有道法高人,取了李柔风性命!张翠娥正要下树,却见李柔风掩着面的手慢慢拿下来,脸色终于还是归于平静。
张翠娥一颗心落定,忽地意识到方才自己竟为李柔风心悬了片刻。她蓦地心生大恨,一副火热心肠化作冷硬铁石,趁李柔风望向另一方时跳下古槐,滚鞍上马,冲巷子西口飞驰而去。
向西行出两条街市,便是漉里。漉里这个里坊,位于秦淮之上,澂王治下住着千户人家,多以酿酒为业。如今几经战乱后虽只剩下半数,但仍是建康城内最大的酒坊聚集之地。
一入漉里,酒香便浓得醉人,张翠娥径直去了一家卖洛阳酒的地方。北方的酒,性烈而劲道大,这家酒坊的招牌“白堕春醪”,据说饮之香美而醉,经月不醒。曾有大
第四章 白堕春醪(4/7),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。